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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1章 測不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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離開監獄返回莊園的一路上, 沈如磐異常糾結。

風波延續至今, 背後隱藏的費恩對科爾的父愛,她是想也沒有想到。

該把真相告訴蕭與時嗎?費恩出於保護科爾的心態, 讓蕭與時成為了輿論攻擊的靶心。

但是回過頭想想,蕭與時不肯反訴費恩的真實原因,也是避免輿論擴大波及科爾。那麽還有必要把科爾的日記拿給蕭與時看嗎?

沈如磐拿捏不準蕭與時是否知道科爾的感情, 如果不知道,蕭與時突然看見那段隱晦的情感, 並且了解到科爾去世前想要聯系他的原因……會不會很受沖擊?

不知怎的,沈如磐能夠理解科爾那通想撥卻又沒有撥出去的電話的心態:蕭與時是志同道合的夥伴,又是默默仰慕的知己, 如果讓對方看見自己餘溫尚存的屍體……那個畫面,可能會成為蕭與時一輩子揮之不散的心理陰影。

沈如磐一想到這裏,根本不想把日記拿給蕭與時看。

思來想去, 她決定等待幾日,看看費恩會否回心轉意。

一連數日, 費恩那邊毫無變化。反倒是沈如磐這邊, 二周的假期匆匆流逝, 她必須做決定是退役還是繼續比賽。

從晚餐開始前她就吞吐猶豫, 直至晚餐後洗完澡將要安寢, 她終於組織好語言,去主臥那邊找蕭與時。

眼下時間還不算太晚,蕭與時沒有睡,覆核行業調查所需的資料。行業調查過程繁瑣, 都是和臺賬打交道,諸如基金會利益所得、核銷……蕭與時雖然出生銀行世家,一向不喜歡這些,但又不能不做。

於是沈如磐輕輕敲開門,恰好見到他靠在床頭資料。床前燈將他的五官輪廓染上朦朧的色澤,神色是那麽清雋寧靜,乃至她有些難以分辨這位聰明睿智的物理學家,在漫長的不能做學問的日子,內心是否產生過波動。

蕭與時擡眸見到沈如磐:“你還沒睡?”

她點點頭,他又開口:“過來。”

她挪步上床,縮到他的懷裏,和他一同擁著被子資料。

過了會兒,她輕輕地說:“我沒有找到和假體相關的手稿。”

“沒關系,我有空再找。”

“你要不找費恩談談?”

“談什麽?”

“談解決之道。你什麽都沒做過,又是出於對科爾的懷念才幫助費恩出資啟動實驗,總不能落得個裏外不是人的下場。”

蕭與時沒有馬上接腔,而是把手邊不多的那部分內容看完,方才淡淡回答:“我和費恩對過話。”

“然後呢?”

“我們之間有許多誤會,所以現在的局面也不是一兩次面談就能化解。”

簡單的總結戳中了沈如磐幾天前的經歷。她知道難以挽回了,語氣不由得一澀:“你有沒有感到後悔?”

“沒有。”

“怎麽可能。換成我,我肯定覺得不值得。”

見她替他委屈難過,蕭與時用手刮了下她的鼻尖,隨之問:“你聽說過物理學的測不準原理嗎?”

她搖搖頭。

“測不準原理,又叫不確定原理。大意是人類觀測微觀粒子的手段是有限的,哪怕什麽都不做,僅僅默默地觀察,也會產生幹擾。

“反過來,之於宏觀世界,這個原理可用一句諺語做類比:謀事在人成事在天。”

一席理論繞來繞去。沈如磐扁扁嘴,不甘心地說:“我不懂物理,但我懂你。你就是希望我看淡看開,不要替你鳴不平。”

“也不是。我出生在一個與眾不同的家庭,哪怕自己審慎克制,也難免占據旁人一輩子觸碰不及的資源。也因此我若犯錯,必然要付出比普通人更多的代價,這不是不公平,而是有得必有失。

“再說矛盾和誤會從來不是單方面引起,我也有過錯。譬如我沒有堅持反對你做手術到底,也沒有及時發現數據錯誤,甚至——”

蕭與時一直平靜地敘述,說到這裏忽然安靜下來。沈如磐不解地問:“甚至什麽?”

他頓了頓,語氣愈發抱歉:“可能我在人情世故方面過於淡漠。明明費恩和我有嫌隙,對我積怨很深,我卻感覺不到。”

“對你也是如此。我曾經以為自己表達得夠明顯,可你說體會不到我的愛,或許我真的應該好好反思自己。”

反思為什麽從來沒有在公開場合提起科爾,但是每一個獎牌底座下面都有致敬C.K的縮寫語。這大概是因為他很難把去世的好友經常掛在嘴邊。恰如當初沈如磐要跟陸楠離開柏林,他是那麽地意外以及不舒服,卻絲毫沒有表露出來。

所以,費恩對他的怨恨,以及費恩推卸責任想要保護什麽的心態,他多多少少能夠理解。

蕭與時想到這裏,微微闔下眼簾凝視沈如磐的眼睛。她是他的戀人,也是他的知己,故接下來的話他只能對她說。

“如磐,我和科爾共事六年,他名義上是我的副手,但是才華未必在我之下。我們從來沒有談論過榮譽方面的事,我也一直相信他不會有任何抱怨。”

“但是,假如科爾對我有誤會,哪怕只是一丁點,我也沒有機會對他澄清。因此你現在問我是否後悔,沒有,我不後悔。我只是感到遺憾,遺憾自己明明知道世事無常,卻沒有為身邊朋友做得更好、更多。”

沈如磐不是不知道蕭與時冷靜外表下有顆沈穩自持的心。然而究竟要有多麽強大的自制,才能在被汙蔑詆毀之際,做到不怨不艾,包容反思?

沈如磐嘆口氣,心裏挺不好受,擡手摸了摸蕭與時的臉龐:“你不要苛責自己。你不是完人,科爾也不是思想淺薄的小人,你要對同伴有信心。”

“至於我當初說體會不到你的愛,那是騙人的。每每和你接觸,我便情不自禁被你吸引。”

聽著戀人的安慰,蕭與時思忖兩秒,認真問:“第一次接觸也是嗎?”

“當然。”沈如磐拉長語調,莞爾笑了。

她雙手順勢勾住蕭與時的脖子,看著他說:“雖然第一次見面你堅持要刪去我的手術資格,但恰恰因為你的理智和嚴謹,我反而對手術有信心,怎麽也不舍得放棄。”

只是後來誰都沒有預料到,這件事從一開始就存在失誤。

蕭與時的心口襲上自責,他湊近些吻了吻沈如磐的面頰,用抱歉的口吻說:“我和權威醫學專家談過,已經出現金屬碎屑的患者,目前沒有太好的治療手段,最多血液透析以及口服一些螯合劑,但是臨床效果未知。或許只能緩解表面癥狀,難以根治金屬碎屑壓迫脊神經的問題。”

他不確定地問:“你願意現在就接受治療嗎?”

“好啊。”

蕭與時本以為她會抵觸,聞言放心了。

不知不覺夜色深沈,她發絲上的香氣撲落到他的鼻端,暗香動人,他有些舍不得讓她離開,遂將她垂落在肩膀的長發拂到頸側,俯低薄唇吻了下,繼續和她說話:“對了,你方便見見我的家人嗎?”

遠在奧地利的父母已經知道沈如磐的存在。蕭與時也不打算回避親人,考慮趁父母飛抵柏林了解事故進展的期間讓他們見一見沈如磐。

沈如磐其實並不介意在關系穩定的情況下見長輩,只不過眼下還有別的計劃,她遲疑著說:“你讓我見你的家人,是普通的會面,還是……”

“你可以理解為普通的見面,但也不是特別普通。”蕭與時解釋,“因為除了父母還有二弟Hogen和三弟Hermann。尤其Hermann,他剛剛迎來一對可愛的雙胞胎,會帶著雙胞胎和妻子來到柏林。我想讓他們見見你,見見我的女朋友。”

聽起來,這是一場鄭重的家宴。

沈如磐為難了:“能不能以後再見面?我必須回國,而且我還想一邊配合治療,一邊抓緊時間備戰比賽。”

蕭與時怔住:“比賽?”

他知道她舍不得花樣滑冰,但是她拋開國內的一切來到柏林,他以為她已經放棄,沒想到又……

他看著她,一下子說不出話。

沈如磐怕他誤會,連忙將母親顏曼的原話敘述一遍:“我考慮了許久,決定將黃金聯賽作為我運動員生涯裏的最後一場比賽。”

做出這個決定很不容易,沈如磐長長地吐口氣,對蕭與時傾訴:“你知道我第一次拿到世界冠軍時,腦子裏想的是什麽嗎?我覺得自己這輩子還要拿很多很多的世界冠軍,我要讓觀眾都記住我,記得這是屬於沈如磐和陸楠的時代。”

說完她便不好意思地笑了:“偏偏我的狀態一落千丈,我不服氣,總想著東山再起,讓所有低估我的人後悔。其實,觀眾的註意力又不會天天放在我身上,哪來那麽多後悔?我真是太自負。”

她看看蕭與時:“但是這次不一樣。事故鬧得太大,我如果因為身體原因即刻退役,我一定會被新聞媒體定義成此次醫療造假事故中的受害者。這樣的定義有失公平,與我的意願相違背,所以我想把黃金聯賽作為自己回歸國際賽場的第一場比賽,也是最後一場比賽。”

“我希望通過比賽讓外界知道,任何臨床實驗都不能100%提前規避風險,也是測不準的,充滿變數的。眼下的變故不是欺詐,只是一個失誤。我的男朋友由始至終是清白的,他為了我的東山再起付出了許多,他是個值得尊敬的人,不是憑借著家族背景上位的學術騙子、偽君子、利欲熏心的投機商人。”

“還有我。雖然我終將告別賽場,但我在自己的時代裏努力過、奮鬥過,我無愧於心,沒有半分後悔——至於我的落幕,只是正常的世代交替,談不上失敗與否。”

她的陳述沈著平穩,沒有過多的情緒起伏。但蕭與時聽得出,每一句話都帶著她對他的保護。

他從來不知道,她居然這麽在意他的清白。哪怕豁出去在賽場上的最後一搏,也是因為維護他的名譽。

蕭與時不禁動容了。

他知道她是個獨立自主的人,如今把真心話和盤托出,必然不會因為他的阻攔而放棄。可是一旦進入賽時狀態,她的身體又要面臨嚴格的考驗。萬一……

他臉上的神情顯出波動,良久,他緩緩問一句:“你是不是連最後一場比賽的音樂都想好了?”

“嗯,和我們最有緣的曲子,《少年維特之煩惱》。”

求而不得,是每一個人都會有的苦惱,也是每一個人鍥而不舍再接再厲的希望所在。

沈如磐回答的時候,凝眸直視蕭與時,目光透出執著和向往。那鬥志滿滿的樣子,恰似當年處在巔峰狀態的世界冠軍,也是他傾心敬慕的模樣。

他和她對視片刻,將她擁入懷中,低唇吻了吻她的面容,開口成言。

“去吧,我的女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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